前天凌晨,我的二婶死了,死于感冒。从开始感冒到死亡,仅仅六天时间。
图片来源于网络,若有侵权,告知即删二婶是第一天喊头晕伴有咳嗽,第二天鼻塞流鼻涕,第三天喊嗓子疼并发低烧,第四天高烧不退已经起不来床,医院排队。冬天的天气寒冷,去医院里看感冒的病人多,排到二婶的时候她已经呼吸急促吞咽困难了,医生检查的时候二婶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,加上二婶本身上有高血压和其他老年病,所以没挺过来……
我是凌晨两点收到这个消息的,在亲戚群里,亲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……
除母亲外,生命中那个爱我疼我的老人走了,我的心被揪得生疼,眼里储满的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……
二婶属羊,六十多不到七十岁的老羊。小时候她经常逗我说,她是一只老绵羊,我是一只小羊崽子……
二婶不是我的亲二婶,是三爷爷膝下二叔娶回的妻子。我不知道她是哪一年嫁给二叔的,我出生后她都是我的二婶了。听我妈说,我婴幼儿时期有一大半是在二婶背上度过的。
我小时候母亲总是很忙,父亲身体又不好,母亲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就会把我送到二婶家里,由二婶领着。
二婶家里还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。在我上小学之前,我几乎每天都和妹妹就一起玩耍、一起吃饭、一起睡觉、一起捉弄家养的小动物。有好几次等母亲干完活来二婶家接我时,我和妹妹都在二婶铺好的小床上睡着了。
二婶对我的爱是无私的。那时候二叔常年在外帮人家办白事(即超度死人)经常带回来一些祭祀死人用过的公鸡,二婶把公鸡炖熟,给妹妹一个鸡腿也给我一个鸡腿。她家养的母鸡孵出来的小鸡,为了逗我们玩,她说让我养一只,妹妹养一只,然后我们为了养好各自的小鸡开始忙忙碌碌,这样就不耽误二婶干活,二婶有时给妹妹买衣服也会给我买一件同款的。
在二婶和母亲的拉扯下,我和妹妹慢慢长大。
六岁那一年,二婶家里经历一次变故,二叔染上赌博,把家里的耕牛和粮食输了个精光,还找村里放高利贷的人借了高利贷。而高利贷的人来二婶家要债时,二叔因为还不了债逃跑了,那些要债的人就把矛头对准了二婶。记得有一次,我和妹妹在门口玩,要债的人又来了,他们找不着二叔,要不到钱,骂骂咧咧强行拿物资抵押。
二婶苦苦哀求,他们眼里满是无视,赶猪、牵牛,甚至于连鸡窝里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也不放过。看着被扫荡一空的家,二婶哭得撕心裂肺,抱着妹妹要去跳河。
二婶家门口站满一群看热闹的人,眼睁睁看着二婶抱着妹妹冲出人群要去跳河,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劝阻。那天正好我爸妈不在家,望着二婶决绝的背影,我急得大哭,我请求乡亲们帮我拦住二婶,但因为当年那个放高利贷的人是我们里的村霸,大家迫于压力,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阻,我只能跑去二婶的娘家,请他的哥哥或弟弟出来阻拦。
二婶的娘家是我们邻村的,我和二婶去过几次,所以记得路,我也认得她的家人。我一边哭一边跑,翻过两座山跑到二婶的娘家,待她的娘家人赶到河边时,二婶和妹妹已经被好心人救起,浑身湿漉漉地坐在草地上痛哭,我才发现我的脚在奔跑的过程中磨出血泡,见二婶安然无恙,我紧张的心才得以放下,回去的路上走路一瘸一拐的,二婶心看到我脚上的血泡,让她的弟弟抱着妹妹,她背着我。
图片来源于网络,若有侵权,告知即删通过这件事,我和二婶的感情更深了,为了让她重新振作起来,我妈出面担保带着她去邻村赊了两头刚满月的小猪。
小猪背回来那天,我妈娘家那边一个长辈去世了,我爸和我妈回姥姥家那边奔丧了。由于二婶家原来的猪圈已经被要债的人毁坏,二婶重新砌猪圈,我和妹妹在旁边帮忙,捡石块,和泥巴、找木棍砍竹子……忙活一天,我们三人砌了一个差不多有一米多高的三平米宽的小猪圈。盖上茅草铺上树叶,二婶把两只小猪搬进新砌的猪窝里,看着两只小猪欢快的在新砌的猪圈里拱来拱去,二婶的心里乐开了花,感觉生活重新有了奔头。
为了庆祝我们盖猪圈的成功,二婶带着我和妹妹去地里挖了半篓土豆,回来的路上还去村里的林三狗家的小卖部赊了半斤菜籽油,说晚上给我和妹妹炸土豆吃,那天晚上吃完香喷喷的油炸土豆,我和妹妹一脸幸福,我们在二婶的怀抱中甜甜的睡去。
然而,上天并没有没有因为二婶是个可怜的女人而放过她。在我们睡下不久,门外忽然刮起了大风,不一会儿电闪雷鸣,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。二婶带着我们辛辛苦苦搭建的猪圈倒塌了,两只小猪被活活砸死,二婶因为两只小猪的死亡伤心了很久……
后来,我在村里上了小学,二婶拜二叔所赐,受不了放高利贷的人的骚扰,不得不外出打工替二叔还债。妹妹被送到她的外婆家,在她外婆家的村子里上了学,二婶去了离家三百多里的一个煤矿上背煤,妹妹只有周末才能被我妈接回我家,我们也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才能在一起玩。
我上完小学那年,二婶用六年劳动力换来的钱终于还清了二叔欠下的高利贷,二叔回到家乡。虽然没挣到钱,但几年的社会鞭打,他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不再赌博了。
二婶回来那天,用她打工挣来的钱给我和妹妹一人买了一件白衬衫,几年不见,二婶的脸上已经刻上岁月的烙印,更黑更瘦了,比出门打工前苍老了许多,还清了债务的二婶,也更加精神和自信了。
回归农业生活后,二婶和二叔以种烤烟为经济,几年后他们家翻盖了新房,日子重新过回了正常。对于我,二婶从不吝啬,我上初中的时候,二婶常常背着二叔给我拿零花钱,后来我上了高中,家里没钱,是找二婶凑的,高二那年我家大黄牛丢失,母亲深夜打着火把上山去找牛,不慎跌入山洞,腰部受伤,那一年的学费是70元,是二婶卖粮食帮我交的……
后来我考上了大学,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,因为还有姐姐和弟弟,我妈找其他的亲戚商量量,希望他们能帮忙凑点,有个直系亲戚说没钱凑不了,另一个直系亲戚说他的工资在他老婆那里要找他老婆商量,再后来都直接拒绝了。带着满腹的辛酸与无奈,我准备去沿海城市打工,临行前我爬到我家房后的山顶,想再看一眼我生活十几年的村庄。二婶在山顶找到了我,说让我去帮她搬东西,我随二婶去到她的家里,她把门插上,样子神神秘秘的,带着我爬上她家的阁楼,让我和她用力挪开一个装着半篓玉米粒的粮食箩筐,然后从底下拿出一卷脏兮兮的破布,凑近我耳朵说:“拿着。”我问她是什么,她小声地说:“给你的钱,拿去上学。”我还想说什么,她很着急的说:“拿着赶快走,这是我存着等你考上大学给你的,不要让你二叔知道。”
我从二婶手里接过那个卷着钱的破布,攥在手里沉甸甸的,在二婶的催促中赶紧离开,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,一层一层摊开。一沓蓝色的(老式百元)百元大钞展现在眼前,我数了数,一共有块。
那一刻,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。若说血亲,我也还有其他直系亲人,若说有钱,我的直系亲戚家哪一家不比这个堂二叔家有钱?我不会忘记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,有些亲戚的表情,他们心里只有嫉妒,嫉妒得眼睛发红。而我这个二婶,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开始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,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喜欢和怜爱……
图片来源于网络,若有侵权,告知即删我带着二婶给我的学费,坐上开往昆明的列车,进入了我向往已久的大学,期间二婶也没少对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支持。
成家后,我选择自主创业,前些年有钱的时候,买礼物有我妈的就有二婶的,每次给二婶转点钱或买衣物,二婶逢人就献宝……本想给母亲和二婶一个舒适的晚年,无奈生意失败后日子又回到创业前。我输得一塌糊涂,不仅管不了老人,而且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,而我敬爱的二婶,她躲过脑梗、躲过肾结石、却躲不过人间一场小小的感冒。!
愿二婶在天堂安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