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味人生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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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祖籍是辽阳东南亮甲山张家沟。先祖张古器早在清顺治初年就来到这里,迄今已三百六十多年,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三代。

我于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六日(农历十月初七)出生在内蒙古兴安盟突泉县敖牛山(敖牛山又叫铁桩子,故此我的乳名叫铁生)。我出生在内蒙古的原因是:我爸在中学毕业后,去北大荒探望他早年去北边的老叔未果。为了生存,他在无奈之下参加了当地举办的伪警察训练班的考试。由于他有中学学历,身体素质又好(念中学时是学校的田径和足球运动员),所以很顺利地考上了。训练班结束后就在当地当了伪警察。后来在当地结婚成家(当时我爸和我大舅同在一个训练班,关系很好,据说我姥之所以把我妈嫁给我爸,我大舅起了很大作用)。故此内蒙古就成了我的出生地。我虽然出生在敖牛山,但在我的记忆里,我家是在学田地,这是我妈的娘家所在地,所以我的回忆就从学田地开始。

一、学田地的记忆(一)

大概是在我爸在任伪警察所长期间,因公务上的问题获罪后(原因不详),我和妈妈就来到了这里。这里是我姥姥和姥爷的家,座落在村子的最西边,是一个很大的院子。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这个院子南北有百多米。院子又分前后两院:前院有正房五间,还有东西厢房数间;后院的最北面有一溜十多间的房子。前后院的房子中间有几十米的距离,这里是菜地,秋天以后是场院。前后院中间还有一口大井,我的回忆就先从这口大井开始说起,这口井使我想起一个我叫七姥爷的人,在我的记忆里这个七姥爷很可怕,他有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珠子,还长着两颗很大的虎牙,模样有一点像画片上的牛魔王。可怕的原因倒不是他的长相,而是他来到井上挑水时,一看到我就狠狠地揪我的耳朵,疼得要命。现在想起来他是以此来警戒我们,不让我们在井边玩,以免掉到井里。

在这里没发生意外,在前趟房的房后却发生了一个意外。一天,几个小孩在房后用二齿钩子刨曲蛇(蚯蚓),第一下刨下去后,我弟弟便哈腰去拣,可没等我弟弟站起来,二肥的第二钩子就刨了下去。我老远就看见我弟的头顶立刻就喷出了一寸多高的血柱,大伙急忙喊大人,把他抱到屋里,不知道是谁告诉个偏方,就是在木头锅盖上刮点木头沫子,敷在头上。没想到还没感染,很快就好了。

说到我弟弟,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,我叫他洪姑姥爷。他是我姥爷的妹夫,大高个儿,四方的黑红脸膛,老是笑呵呵的。不知咋的,我弟弟却怕他。弟弟常常“耍驴”,满地打滚,谁哄也不起来,可是只要有人喊声洪姑姥爷来了,他立刻扑愣一下就站起来,可四下一看没人,就立刻又倒在地上打起滚来。说起洪姑姥爷,我还想起件事儿,我常看见他给他老伴在太阳穴的位子上放血,只见他左手拿着一个带尖的小玻璃碴子,对准太阳穴的血管,右手往玻璃上轻轻一弹,立刻就有紫红色的血流了出来。大概姑姥高血压,常头疼,一放血就不疼了。后来我跟姥姥去外地,再回学田地时,就再也没看见他们。

还有一个老年人,大概叫刘日仓,眼神不太好,是我姥爷的本家,我应该管他叫舅舅。他孤身一人,住在前院的东下屋,他非常喜欢我给他抠耳朵。晚上没事的时候,我便在他住的黑黑的屋里(没点灯),用柔嫩的小手指给他轻轻地抠耳朵,他一定是感到非常的舒服,这应该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。后来他搬到后院去住了,我就再也没有给他抠过耳朵。

说到东下屋,我又想起两件小事。第一件事应该是我刚会走路的时候,我二舅拉着我的手从东下屋往上屋走(我姥住在上屋)。我忽然跌倒了,二舅没松手,拉起我说:“没关系”。当时我心想什么叫“没关系”。当时我很小,还不知道没关系是什么意思。再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,我在东下屋很早就睡着了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,我被西下屋的嘈杂声惊醒了。只见西下屋灯火通明,人影晃动,事后才知道,我老舅和长生(我二姥爷的大儿子,二肥的哥哥,我应叫他大舅)在西下屋铡草,我老舅把长生的一只手的食指给铡掉了。我老舅没铡过草,看别人铡,他也想试试。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,冒冒失失地上去就铡,一下子就把长生的手指给铡下来了。听说那节手指掉在地上还乱蹦呢。

老舅他们在西下屋铡草,是因为在西下屋的南侧是牲口圈。而在东下屋的南侧是羊圈。东西下屋住的大都是单身的长工。而我姥爷一家都住在前院的上房。上房五间,中间是堂屋,我太姥爷随我二姥爷住在东屋,我姥爷住在西屋。在我爸摊官司后,我跟我妈就来到姥姥家,住在姥姥的里屋。我太姥爷一生勤劳简朴,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两个儿子却都染上了毒瘾。姥爷和二姥爷虽然没有分家(但分灶另过),姥爷家的生活比二姥爷家的生活优裕得多。原因是姥爷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婿都已在外面做事,都能孝敬他。而二姥爷的几个孩子最大的长生舅才十几岁,除了靠家里种地和养羊的收入,没有别的经济来源,生活自然比姥爷家的生活窘困得多(吸毒所致)。哥俩的关系不好,我就亲眼看他们一次很凶的吵架。说到姥爷,我的记忆很少,只记得两件事。一是在我不听话的时候,姥爷就会瞪着眼睛说我,我觉得受了委屈,就去找姥姥告状。姥姥问:“谁说你了?”我就用小手指着姥爷说:“他”,姥爷就似怒非怒地说;“塔什么塔?还庙呢。”还有件事,可就是姥爷的不是了。一次有个店铺派一个小伙计来人讨要以前买果品欠的钱,结果姥爷大发脾气,把小伙计骂得哭着走了。他倒不是想赖帐,而是觉得不该上门来要,伤了他的面子。据我姐回忆说姥爷是个心眼很好的人。

而在后院的那趟房子里住的则大部份是我太姥爷的本家和亲戚。他们大概都是从老家盖平(今盖州)来投奔太姥爷的。我记得有一个我该叫佟姑姥爷的,就住在这趟房子最东头那间房子的东屋。说到佟姑姥爷,我还记得听大人讲的关于他的带有笑料性质的一件小事。他在伪满时当过警尉,伪滿垮台后他在家抱蹲。时间一长,妻子难免有些埋怨的话,说他窝囊无能之类。他听后,也不生气,便会慢腾腾地说出一句类似歇后语的话来;“一碗凉水,你就看到底了。”其实他和他的家人都错了,时代变了,他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出息了。不成为专政的对象就算不错了。(恐怕还是逃不过的)。

在姥姥的里屋住的时候,我只记得两件小事。一是有一天在炕上淘气,大白天把毯子蒙在头上,在炕上乱蹦乱跳,没想到炕上放着一把梳羊毛用的短筢子,我看不见,一下子就踩在筢子齿上了,正好深深地扎在了脚丫子上,我感到钻心的疼。梳羊毛的筢子有毒,脚很快就感染了(不是一般的感染)。之后,疼得更厉害了,遭了很长时间的罪才逐渐好了。另一件事,后面再说。

学田地的记忆(二)在讷河

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姥姥,所以我姥姥去讷河的时候就带着我去了。(我对姥姥最早的记忆是我坐在炕边,姥姥站在地上喂我白面糊糊,我记得有点甜丝丝的)。

我姥姥去讷河是因为我二舅在那做事(伪警界)。我二舅家住在临街的一个很大的院子里。我们去后,住在二舅的西屋。在讷河住了大约有半年多,我只记得为数不多的几件事。其中有三件事和老舅有关,其时老舅大约有十五六岁,念五六年级,特闯愣。有一天他主动说带我去鞑子店看看(鞑子店就是蒙古族人住的旅店)。进屋以后,我只觉得灯光昏暗,烟气缭绕,人声嘈杂,且地方狭窄(好象有二层铺),也没什么可看的,还有点恐惧感。我就催促老舅快点走,老舅就带我回来了。关于老舅的记忆的第二件是老舅在学校和同学打架。一天,他的一个同学哭着找上门来,找我姥告我老舅的状,说我老舅欺负他。我姥只好好言相劝,直说好话,才把他劝走。还有一件事和我有关。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三个和老舅要好的同学,还骑来一辆自行车,其中有一个同学扶着自行车,另一个同学把我抱上鞍座,由于第一次坐,觉得离地面很高,虽然挺新鲜,但又有点害怕,便大叫起来,还骂了人。好心当成驴肝肺,那个学生只好讪讪地把我抱了下来。

说到我骂人,还有一个我更不该犯的错误。我平常老上东屋我二舅母家玩,因为二舅母家还有我的一个小表妹(小名醒秋,即丽彬)虽然她只有两岁多,还是小孩喜欢找小孩玩。一次,不知我讨了什么人嫌,二舅母说了我一句,我不但没听,还骂了她一句。二舅母是个仁厚的人,既没有打我,也没骂我,但也不能任我骂人学坏。二舅母便对我说:“你赶快给我磕头,不然老天爷拿你脑袋疼。”我吓得立刻趴在炕上给她磕了个大大的响头。自此,我懂得不能骂人,更不能骂长辈。

在此我还记得几件小事。一天,姥姥家来了一位蒙古族客人,说是我的干爸,但我没见过。他穿着没有面的皮袄,胖大的脸上长滿了胡子,红光滿面地坐在姥家的炕头上喝酒。记得他粗声大气地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:“长大了统统地拿来。”意思是我们兄弟俩长大了给他。以后我再没有看见过他,他大概是我爸在六户当警察所长时给我认的吧。

姥姥住的大院是北大门临街。一天,我站在大门口,往街上张望。不经意间,看见一个日本小孩从西边走过来,只见他穿着很时髦,双肩背着一个红黄色的皮书包,显得很神气的样子。不知为什么,我竟突然看他不顺眼起来。于是我便对他歪脖子瞪眼睛,他也对我歪脖子瞪眼睛,在我俩的对峙中,他渐渐向东远去了。

在大院的东南的下屋的大南边是一个屠宰场。我只记得一到冬天,屠宰场门前的广场上便扔一堆冻得很硬的“米猪”的肉瓣子。偶尔会看到乞丐过来,用棍子扒拉扒拉就走了。

还记得是一个冬天的早晨,我在房前撒尿,发现撒出的尿象小米饭米汤一样。到现在我也确定不了那是天冷冻的,还是病态,说是天冷,以后再也没发生过,恐怕还是病态吧。

还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:有一天,我老姨带着双伍从外地来看我姥。我一看双伍来了,有了新的玩伴,觉得挺新鲜,便领着双伍到处跑。醒秋一看没人搭理她了,就哭着跟在我俩后面,步履蹒跚地跑着,那无助的神情我至今还没忘,真太不懂事了。

还有一件事和我无关:当时为了防空袭,家家晚上都得挂双层窗帘,一面红一面黑,以免漏光。为了防震,家家的玻璃窗上都要贴上米字形的纸条。到这时,伪滿要垮了,日本也要败了吧。

在讷河的最后记忆,是从讷河回学田地的一个火车站。记得车站不是很大,没有椅子,地上挤满了坐着的人,我和姥姥也挤坐在这里。我忽然看见有个人卖鸡心柿子,我以为是我曾吃过的一种酸甜的水果,便要姥姥给我买。姥姥给我买了二斤。我拿起来一吃,一股怪味,不酸也不甜,怎么也咽不下。(因为我此前没吃过西红柿)。姥姥便把柿子给了坐在近前的一个也带着孩子的妇女。看着那个小孩吃得很有滋味的样子,我感到很奇怪。(当然,以后也逐渐适应了,能吃了)。

下面这个事是发生在回到学田地之后。刚回学田地那天,我非常兴奋,环境变了,又有了新的小伙伴。记得我拉着一条我老舅用过黄绿色的旧绑腿,在初秋的风中,像放风筝似的和大伙奔跑着。一看绑腿飘了起来,我就跑得更疯了。由于太累,又散了汗,结果病了一场(大概是重感冒吧)。

因为这是我现在在讷河的全部记忆,所以我一点也舍不得丢掉。尽管它都是砂子,但我还是把它们都当珍珠一样拾起来。尽管它没有什么意义,“家有敝帚,享之千斤”嘛,而且这是在事情过去了将近七十年,我又是得了五十多年的神经衰弱之后记住的呀!

一、学田地的记忆(三)(一九四五年八月至一九四七年春)

以上记的事都没有确切的时间(佟姑姥爷的话除外)。下面的记忆都有大致的时间,因为下面的事都发生在“八一五”光复以后。

一九四五年“八一五”光复后,爸爸从眼前山跑回学田地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爸(因为爸爸走的时候,我才一岁多,根本没有记忆)。而此时我已经七岁(虚岁,以下均为虚岁)。

爸爸刚回来的时候,我们一家还是住在姥姥的里屋,但时间不长。这段时间我只记得一件事。一天早晨,我在外屋的窗台边抠墙土玩,姥姥叫我下地洗脸,我可能还象往常那样任性,不动弹。这时爸爸突然上炕,扯着我的左胳膊,一下子就把我从炕里拽到了地上。对此姥姥很不满意。后来我的左手脖子长了一个不大的筋包,姥姥说这是我爸那一下给抻的,每次她看到这筋包,都会愤愤地埋怨我爸爸(这个筋包过了很多年才消失,但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)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爸爸的小小的惩罚。从小没有父母的管教,只有姥姥、二姨的溺爱,这大概是我从小到大任性的根源吧。

不久,我们一家五口搬到村中间临街的一座三间房里。先住在西屋,后住在东屋。下面这件事发生在西屋。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,我由于在外面贪玩,等我回家的时候大伙己经开始吃饭了(吃饺子)。我怨没喊我没等我,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,居然说了一句;“光顾你们楦了。”(楦,吃的贬意,方言)。爸爸听了非常生气,马上令我在地下跪着,我极不情愿地跪下了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爸爸罚下跪,也是最后一次。这也是我第一次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惩罚。

下面这件事发生在东屋住的时候。有一天晚上,我妈和几个人在炕头玩纸牌,我爸爸没事就早早在炕稍躺下了,我们还都没睡。突然姐姐失声地哭喊着,从外面跑了进来,失魂落魄地一下子就跪在了爸爸的头置(前),吓得都要没魂了,好半天才说出话来。姐姐说她出去解手,忽然看见从西面来了一个上柱天下柱地的一个五颜六色的庞然大物,吓得她没命地往屋里跑。在我姐说完后不久,我太姥爷进来了,事后猜想是我太姥爷从西头家里来(太姥爷家在村子的最西头),他的身影被街道北住家的灯光照在道南的后墙上(道南道北的房子的门都朝南开,不是门对门),显得很高大,而且还动。姐姐本来因为天黑就害怕,又突然看见了这个怪影,早就吓得没魂了。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。在此前,我在晚上摸黑上外屋、西屋,甚至上屋外都不知道害怕。此后,我就再也不敢独自摸黑出屋了,也就是从此以后我就怕摸黑了,这个事影响了我好多年。

在东屋住的时候,爸爸曾教我唱过两首歌。其中一首歌,词曲都记不住了,大概是男儿当自强一类的励志歌曲,曲调有点像电视剧中北伐军战士唱的一首进行曲。另一首歌唱的是鹬蚌相争,词曲至今我都还记得。歌分四段,四句一段。现录如下;

“老蚌趴在沙滩上,张开壳儿向太阳。水鸟忽然来啄它,老蚌箝住鸟嘴巴。老蚌骂声小水鸟,你不问底细把我咬。我今箝你到明天,我看你怎能活得了?水鸟骂声老蚌精,今天明天天气睛。没有雨来没有水,我看你怎能活得成?蚌不放鸟鸟要啄,渔翁见了心快乐。轻轻走到沙滩上,老蚌水鸟一起捉。

(在我爸七十多岁的时候,我曾把这首歌唱给他听。可他却说不是这个调,可他又唱不出别的调来。如今我也七十多岁了,学这首歌的时候,我才七岁。虽然六十多年过去了,但我确信,我记的这个曲调没错。(革命历史歌曲“当兵就要当红军”的曲调和这个曲调基本一致)。

在街里住的时候,我还记住了下面几件小事:

一天早晨,天还未大亮,我在睡梦中被大街上的喊声吵醒。原来是一个人被押往西大门外执行枪决。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:“我冤枉!”天亮以后,人们都到西大门外的野地里去看,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,岁数不大,脑门上只有一个枪眼,没被打开瓢,流血也不多,神态也不吓人,据人说是个土匪。

在我们住处附近住着军队,其中有一部份是日本人,可能大部份是俘虏。很多人都是医务人员,他们每天早晨起床后,都集合在一起,由一个日本人领着大伙做操,喊的是日语口令。他们有时还围聚在一口大水井旁洗澡。都穿着短裤,光着膀子,不分男女,都混在一起洗,有说有笑,我们的军队并不干涉。但有一件事我可看见有人管了。一天有一个日本中年妇女,买了茄子拿到火上烧熟后(没处煮),偷着到伙房拿了点盐,被一个较年长的炊事员(大概是炊事班长吧)发现了,他就拽着这个日本女人,说是要去告领导。这个日本女人吓得直哭,哀求他放了她。但他不为所动,坚持着使劲拖拽着她,要去见领导。后来怎样,我没看见,也就不知道了。反正当时我觉得这个日本女人挺可怜的。(当时也不知道日本人在我国犯下的滔天罪行)。

还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,但想起来了,还是记下来吧:学田地的西边就是蒙族人居住地,经常有人拉着一队骆驼从大街上经过。从西大门进东大门出(学田地四面都是土围墙,只有东西两个大门,我姥爷家就紧靠着西大门的墙)。一次我看见一只骆驼,嚎叫着在街上狂奔,很是吓人,人们说它大概是肚子痛了。对我们小孩来说,最感兴趣的还是骆驼拉的粪蛋。骆驼的粪蛋非常圆且光滑,有点象大中药丸子,但比中药丸子更圆。我们常拿着它玩,硬硬的,一点也不埋汰。

还有一件事,记不清是否是在街里住的事:一次大人让我和弟弟去打酒。我和弟弟用木棍抬着一个能装三斤酒的大琉璃瓶子,钱夹在栓瓶口的绳子上,到离家不近的村东头的一个很大的店铺去打。店铺的门面很高大,我胆小,不敢进去,就叫弟弟进去打。等弟弟打完,把酒瓶子提出来,我才和弟弟把酒抬回去(大概是给我姥爷他们打吧,因为我爸不会喝酒)。我从小就孬,脸“小”、胆小,而我弟弟则比我闯愣得多。

在街里住大概不到半年,爸爸就带着姐姐去了洮南。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妈多年吸毒,心早就散了,根本就没有了过日子的心思与欲望。爸爸在家也感受不到家庭生活的乐趣,加之还要谋生(在外面跑点小买卖),就离开了家。爸爸走后,妈妈带着我和弟弟住到了姥姥后院那趟房子最东头那家的西屋(前面说过,东屋是佟姑姥爷家),时间大概是一九四五年的冬天。在这里刚开始的时候,妈妈还没有病倒,我们也经常看不到她,所以在这里有关她的记忆很少,而且也没有温馨的记忆。记得的第一件事是关于她“押会”的事(“押会”是乡间的一种博彩方式,大概是会东每天订一种十二生肖里的一种动物作为押会的对象。参赌者押对了,就押多少赢多少。押错了,所押的钱就都归会东)。有一天晚上,在昏暗的灯光下,妈妈拿一面小方镜子,平放在炕上,然后拿一块纸用火点着放在镜子上,纸在镜子上燃烧后,就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。然后,她就让弟弟看镜子上的印痕象什么。弟弟小,他根本就看不出什么。我在一旁看,觉得像老鼠,可她又不问我,我也不敢说。据说第二天应该押老鼠。

(在我的记忆中,我妈没带过我,更没亲近过我。我记得在姥姥里屋住的时候,有一次我在炕上玩,忽然看见我妈在睡梦中坐了起来。我看见她披头散发的样子,吓得我立刻躲开了她。这就是我们母子近距离接触的唯一一次记忆)。

在这里记得的有关妈妈的第二件事,是她带我外出的事。不知道为什么,一次她让我跟着她去街里一个理发匠的家里。这个理发的是个中年男子,脸色青白,但常挂着笑容。我之所以记住他,是因为他有一只有点本领的狗。他经常上门给姥爷等人剪头。他的理发工具都放在一只小旧皮箱里,来回走的时候,他就让他这条狗用牙叼着这只箱子跟着他走。这次就是我妈带着我和他们一路到他家去。到了他家才知道,我妈来他家是扎吗啡。我清楚地记得,我妈扎完之后,还将针管里带有血水的残液,挤到掌背大拇指后那两根大筋形成的窝里,用鼻子吸了进去。(当时大概毒品己经很难弄到,而且她也没钱了)。我始终不明白,从不带我的她,为什么这次让我跟她去。这是我妈生前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有关妈妈带我的记忆。

到了一九四六年夏天的时候,我妈就病重落炕了。经常便一些铁锈色的血水子。我有时给她倒她便出来的血水子。(用的是一个旧的铁罐头盒)。这期间,听说我爸回过来一次,背回来半袋子打瓜。我确实看到地上堆着打瓜(大概是用来治病用的)。到了秋天的时候,因为吃点中药,病似乎有点好转,拉出来的己不是血水,有点粘稠了。但她后来拒绝吃药,(她早已了无生意,没有大烟她是活不下去的了),加之家里来人搜查惊吓,(大概是抓我老姨父。记得姥姥从炕席底下拿出个小纸包放在我手里,那大概是给妈妈救急用的大烟“炮”。)病就更重了。

记得妈妈快不行的前一天晚上,姥姥让我和弟弟到前院去住。第二天一早就听说妈妈去世了,我竟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。到后屋只在外屋地,恐惧地往屋里看一眼。妈妈停在地上,脸上盖着黄纸。我只感到非常害怕,不敢再瞅一眼。不知是什么原因,姥姥在外屋地的锅台上,给我剥了一个煮鸡蛋吃。可能那天是我的生日?但那时己经很冷了,到处是雪。

在出殡那天,我做了一件我悔恨终生的蠢事。出殡之前,大人们告诉我,要我打领头(魂)幡。我以为打幡得坐在棺材头上,便吓得要死,说什么也不干,跑到盖满雪的菜地里。大人们来抓我,我就拼命地跑。真有点鬼使神差,那么些大人竟跑不过我这个不到八岁的孩子。大人们没办法,就只好让我弟弟代替我。弟弟在寒风中跪在灵前摔瓦盆,然后打着领头(魂)幡,和灵车一起走了。妈妈到底埋在哪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。(前些年打听二肥舅他们,他们说找不着了。)

现在回想起来,妈妈的命真是太也不好了,自打嫁给我爸,也就过上一两年的好日子。自怀上我弟不久,我爸就服刑去了。身体的不适,精神的意外打击,日子的难过可想而知。她糊涂的爸爸(我姥爷)竟让她抽一口大烟以缓解不适。结果日久瘾成,不仅彻底弄垮了身体,也失去了重新恢复的家庭,也完全失去了母子亲情。据姐姐回忆,在我弟弟出生不久,妈妈就把弟弟扔给不到十岁左右的姐姐带。而她则整天和那些“烟鬼”们混在一起。弟弟在家实在饿急眼了,姐姐就吃力地抱着弟弟,到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,找到妈妈。弟弟匆匆地吃几口奶,姐姐再吃力地把他抱回来。弟弟根本就吃不饱(妈妈身体垮了,也不可能有多少奶了)。所以弟弟很早就舍了奶,开始吃饭了(我更是如此了。而我对妈没有多少印象,也就很正常了。当然就更谈不到什么母子感情了)。妈妈在没有染毒之前,身体很好,修长的身材,长得也很端庄,为人也很好。据说她还有一付好嗓子,当时的流行歌曲都唱得很好听。妈妈还很孝顺(说到此,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场面:在温暖的阳光的映照下,妈妈带着笑容,坐在炕沿上,陪坐在炕上的姥姥唠嗑。这是我对妈妈笑容的唯一的记忆)。可染了毒品后,就什么都不顾了。家庭、丈夫、孩子都不顾了。在妈妈病危的时候,曾对姥姥说,以后不要管我们兄弟俩了(这里也可能包含着对我爸的怨恨,但这实在是不能太多的怨爸爸)。姥爷的糊涂不仅葬送了妈妈一生的幸福,也葬送了我爸爸的一生幸福。我爸从此过了几十年的独身生活,直到他不幸离世。

在妈妈去世后不久,姥姥和姥爷就去了洮南(他们剩下的几个孩子也都不在身边,且没有任何消息)。我和弟弟仍住在后院的这个屋里(在谁家吃饭记不得了)。每到晚上,给我们作伴的那个老头早早就打上了呼噜。在如豆的昏暗的灯光下,不到八岁的我,没有对妈妈的想念,却被深深的恐惧和孤单无助所包围。倒在被窝里,抚弄着弟弟的小鸡鸡,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。

过了不久,老姨带着双伍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(老姨夫己经被抓走了,他在伪滿时期当过翻译)。从此,我们跟老姨生活,一直到第二年春天。刚开始的时候,老姨也害怕,就求东屋的泰和(佟姑姥爷的儿子),还有老姨的远房妹妹,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过来作伴。后来逐渐习惯了才自已住了。

在跟老姨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,我印象较深的有三件事:一件是我无端挨老姨打的事。有一天,老姨不在家,二姥爷来了。他先是把热在锅里的荞面饺子给吃了,接着又把老姨的流行歌本给撕了卷烟抽了。老姨回来发现了,就问我怎么回事,我只得如实相告。老姨心情本来就不好,对她这个二叔又没什么好印象,一看她心爱的用以解闷的歌本被撕了,中午饭也没了,于是她怒火中烧,大发雷霆,拿起笤帚疙疸就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(怨我没看住家)。我忙用手捂头,笤帚正好打在冻破了的右手的无名指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过了好多天才好(这只手指的伤痕到现在还能隐约看到)。

下面这件事我该打,却被我躲过了。一天晚饭后,老姨照例去邻居家串门。我和弟弟、双伍在家玩。我突发奇想,把一条腿插在另一个裤腿里,单腿在炕上蹦。他们俩也如法炮制。蹦着蹦着,不知是谁一下把炕上的火盆碰翻了。弄得滿炕都是火星子(天己擦黑,也没点灯),正在这时老姨回来了,我立刻跳下炕,光着脚跑了出去。他们俩可没这么幸运。当我光着脚在雪地里跑的时候,隐约看见他们被摁倒在屋前挨打,听到了他们的惨叫声,我不敢回家。是那个我给他抠过耳朵的舅舅把我领到他们家,在他们家住了一宿。他还在头天晚上给我一块大饼子,我把它揣在怀里,但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哪里,没吃着。

还有一件事,我认为我得挨打,老姨却没打我。老姨的儿子双伍比我小四岁,每次他在屋里地上拉屎都由我来收拾。有一天早晨,老姨在外屋做饭,双伍说要拉屎,我嫌拉在地上埋汰,起来收拾又冷,就让他蹲在地上的火盆上拉。双伍刚蹲在火盆上就发出了一声惨叫,接着我就看见一片烟气从火盆上升腾起来。老姨听见哭声,立刻跑进屋来,急忙把双伍抱起来,只见双伍的小鸡和小卵上都是大水泡。原来是头天晚上的火盆里的火没全灭,结果被尿一浇,立刻产生了高温的水蒸气,将双伍的胯裆哧起了大泡。老姨急忙找来医生,医生把黄色的湿药布敷在患处(黄碘吧),连续换了几次药,过了不少日子才好,双伍也遭了不少罪。我以为我闯了大祸,老姨会打我,可老姨不但没打我,甚至连说我一句也没说。

妈妈去世的第二年春天,姐姐来把我们接到了洮南。一年多后,老姨到洮南看姥姥,顺便到我们家串门。我们和双伍镶牙玩。我拿一小块酱紫色的玻璃瓶碴子,往双伍的牙缝里钉(象征性的)。老姨看见笑着说:“小兔仔子,我以前打过你,现在你拿我儿子来报复我。”我还当真的解释一番呢。

二、洮南的记忆(一九四七年春至一九四九年春)

一九四七年春,姐姐回到学田地,来接我和弟弟去洮南。一天早晨,泰和赶着一辆牛车,送我们去突泉县城。走了一段路后,突然看见八十多岁的太姥爷,气喘吁吁步履蹒跚地跑着追了上来。到了近前,太姥爷老泪纵横地叮嘱着我们。他是不放心我们,怕我们受罪。太姥爷难过的心境可以想见:大孙女死了,其他五个孙子孙女也不知下落,儿子又不争气。沉重的心情可想而知。他自然也知道这次的离别是永诀。后来得知太姥爷一直活到九十四岁,好人长寿啊。

泰和送我们到突泉县城就回去了,我们在城里住了一晚,第二天一早,又坐一辆马车向洮南进发。在路上还发生了一件有惊无险的事。马车在行进的过程中,我们突然发现,远处有几个穿着便衣的人,骑着马背着枪,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,我们以为是土匪,很害怕,姐姐伏下头在祷告,结果是虚惊一场。那几个人从我们东边的那条小路上飞快地跑过去了,最后我们平安地到达了洮南。

我们到洮南的头几天,爸爸在外面跑小买卖还没回来。过了几天,我们正在院子里玩,看见爸爸背着什么东西从外面回来了。由于我和爸爸在学田地一起生活不到半年,现在又分别一年多,突然又见面,虽然知道这是我爸,但仍感觉很生疏,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,连一句爸爸也没叫,爸爸也没说什么,看看我们就进屋了。

(一)在洮南的学习生活

到洮南不久,爸爸就在艰辛的劳作之余,开始教我认字读书。爸爸先给我买了两本看图识字,先教我那本一个字的,接着又教我那本两个字的,我自然很快就都学会了。之后,爸爸又用毛笔小楷给我写了一本书,这大概是根据他曾教过(或学过)的小学教材内容编写的。书的内容基本上都记不得了,只记得第一课里的一句话,“汝来何事?”。课文的大意是说有一个小孩初到学校上学报到,老师就问了“你干什么来了”的话,下面就是小学生回答老师的话。

接着,爸爸先后给我买了几本旧时私塾初学者的用书,诸如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《弟子规》《名贤集》《朱夫子治家格言》《庄农杂志》等。爸爸先教我背的是《三言庄农杂志》。这本字较小,篇幅也较长,书中写的是农村从“才立春”到年底,农家劳作生活的事。这么长篇幅的书也不知是怎么背下来的,现在却只记得书中的一句话“吃袋烟,也疼钱。”说的是长工们,在炎炎烈日之下,挥汗锄地,虽然很辛苦,但也舍不得抽一袋烟。有这句话的这段内容,大致还记得:说的是几个扛活的长工,在烈日下锄地,突然天降大雨,大伙刚跑回家,还没等喘口气,天气就又放晴了,衣服还没干,东家就又招呼长工们下地干活了。现在看来这个编书人还真有点民主意识呢。

我背的第二本书是《百家姓》,现在也只记得前面的一些片断了。背它实在是没什么意义,多认识点字罢了。背的第三本书是《三字经》,除了开篇的那几句,印象最深的是书的后面的那几句;“人遗子,金满籝。我教子,唯一经”、“光于前,裕于后。扬名声,显父母”。之所以印象深刻,大概是爸爸在教我的时候,作了重点的讲解。这也许是爸爸在艰苦的劳作之余,教我识字读书的初衷吧。记得爸爸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:“前三十年看父敬子,后三十年看子敬父。”可惜我当时错误地理解了这句话。当时我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前三十年看父亲怎么关爱儿子,后三十年看儿子怎么样孝敬父亲。长大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后来在读《名贤集》的时候,爸爸没要求我背诵,但有几句话我却记了一辈子。这几句话是“白马红缨彩色新,不是亲者强为亲。一旦马死黄金尽,亲者如同陌路人”。“穷在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”。这大概是他对人间的世态炎凉的切身体会对我的影响吧。他想改变这种状况,便把他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,希望孩子将来能有出息,能“光于前,裕于后。扬名声,显父母”。(去年底,我在和我六十多年前的,己经八十七岁的小学老师王老师通话的时候,他竟然还记得六十年前(一九五一年春)我爸在送我们兄弟俩到河栏小学读书时和他说的话:“希望就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了。”遗憾的是我当时对爸爸的良苦用心,并没有深切的理解,因而在以后的言行上辜负了他的希望。

《名贤集》没有背,只是读读而己,但却记住一些。除了上面提到的那几句外,还有开篇的那几句:“但行好事,莫问前程。与人方便,自已方便。”后面的还记得“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”;“三寸气在千般用,一旦无常万事休”;“临崖勒马收缰晚,船到江心补漏迟”;“蒿中藏着灵芝草,泥里陷着紫金盆”;“得人一牛,还人一马”等不少句子。我还记得这本书的一页的书眉还画着一幅小画,画的是一只小狗在追一只老虎,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:“虎落平阳受犬欺”。我之所以能这么清楚地记住这些句子,想起来还是和爸爸的刻意讲解有关。

《弟子规》没读完,只记得开头总序的那几句:“弟子规,圣人训。首孝悌,次谨信。泛(汎)爱众,而亲仁。有余力,则学文”。记得“泛”字写的是三点水右边加个平凡的凡字。《朱夫子治家格言》也只是读读,除了开头那几句,记得爸爸还特意给我讲解了“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,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”,“宜未雨而绸缪,勿临渴而掘井”等句子。《千字文》基本没学,只记得开头那句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”。没学下去的原因,大概是因其字辞大多生僻艰涩,典故多,不易读懂的缘故吧(其实其中也有一些很浅显的句子,如“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”之类)。

我爸还教我念过一本残缺不全,没头没尾的字帖(其实也谈不到教,因为那上面的字我大都认识,他只是教我念些不认识的字而已)。字帖的前半部是大字楷书,写的是“环堵肃然不蔽风日。短褐穿结,箪瓢屡空,晏如也(当时没明白‘晏如也’是什么意思)。常著文章自娱,颇示己志。忘怀得失,以此自终”。(后来才知道这是陶渊明的《五柳先生传》里的一段)。接着的大字写的是“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。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。”等话。(当时也不知道是李白的《春夜宴桃李园序》里的话)其他句子没记住,但有些字却记住了,如“秉烛夜游”中的“秉”字,“群季俊秀,皆为惠连”中的“俊”字和“惠”字,“幽赏未已”中的“幽赏”二字等。后面的大字里还有“惠风和畅”等句子(后来才知道这是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里的话)。字帖的后半部分小字的楷书行书草书写的是诗歌。我记得有四首绝句,现录如下:

一、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。

二、大道直如发,春日佳气多。五陵贵公子,双双鸣玉珂。

三、偶来松树下,高枕石头眠,山中无历日,寒尽不知年。

四、钓罢归来不系船,江村月落正堪眠。纵然一夜风吹去,只在芦花浅水边。

还有些单句,如“岁久君恩重,时平乐事多”等,也不知是谁写的。这句好象是行草混书(我清楚地记得那个“君”字就是草书)

爸爸除了教我识字外,还教我算术。记得在教我“九九表”的时候,教到“二九”以后,可能因为他忙,就没再教。“三九”往后,是我在晚上,坐在炕上,在黑暗中(没点灯),自己心算出来的(用加法一点点加出来的)。

由于我有了较好的基础,所以在一九四九年春,我上学的时候,就直接上了二年级(其实上三年级也没问题)。记得是刚上学时,一次在课堂上,我和同桌的同学小声说了一句话,老师便板着脸,罚我读课文。课文的题目是《马老五扛活》。我之前虽然没学过这篇课文,但因为平时识字较多,所以在读的时候,尽管由于紧张而不十分顺畅,还是一字不差地读了下来。老师见我读得还好,就没再说我什么。这个老师虽然教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但给我的印象很深,他,大高个子,白净的脸,高高的通天鼻,脸上老是带着笑容(罚我读书那次例外)。六十多年过去了,我还记得他的名字,他叫姚宏达。如果他还健在的话,也将近九十岁了,愿他长寿!)在上学的这段时间里,我还记住两件小事。我们班的班长姓郎,人虽长得不白,但很端正很精神。突然有一天,我发现他没来上课,接着连续有好多天他也没来上学。我以为他不念了,或转学了。突然有一天他又来了,但我发现他双手缺了好几个手指头。原来是他出于好奇,在家鼓捣一个什么爆炸装置(战争遗留下来的)。结果那家伙突然爆炸,他的几个手指就没了,太可惜了。

还有一次,放学后我没有立刻回家,在操场上和同学们玩上了。玩得很高兴,竟把回家干活(桄线)的事给忘了。结果,急得爸爸到学校来找我。可能是爸爸觉得我平时很少有玩的时间,竟一句也没说我,我很感意外。

证明我在上学前就有了较好的识字基础的,还有一件事。一九四九年春,在我们举家即将回原籍之前,爸爸竟然领着我们去电影院看了一次电影(我平生第一次)。在电影上映前,爸爸让我读银幕上方悬挂的横幅上的字。横幅上写的是“打到南京去,活捉蒋介石”。“捉”字我没学过,顺着标语的大意念成个“抓”。其余自然都读对了,爸爸好象很满意。不一会儿,电影开演了。

由于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电影,所以印象很深。电影的名字叫《为谁辛苦为谁忙》,是解放前拍摄的。电影的内容大致是:一个有点财势的父亲,把他失去母亲的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,整天在外面和一个女人花天酒地,寻欢作乐。一次孩子在家做饭,发生了火灾,几致酿成了大祸。幸亏被邻里发现,及时扑灭。后来这个父亲突然失了势,成了一个没钱没势的穷光蛋,被那个女人一脚蹬开。这时这个父亲终于醒悟了,开始背着孩子在一个建筑工地,干苦力活挣钱,供儿子读大学。几年后,儿子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。在毕业典礼上,学校领导将这位含辛茹苦供儿子读书的父亲作为嘉宾,请到了主席台上就坐。他的儿子和他未来的儿媳(儿子的同学),带着学士帽,站在父亲侧后的两旁,父亲的脸上漾出了幸福而欣慰的笑容。台上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
六十多年过去了,每想起这部电影,我的脑海里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不少这部电影里的影像。也许是巧合,这部电影一定会和爸爸的心境很吻合。因为他心中也有同样的希望。

我小时候学前的学习生活,和书香门弟官宦之家的孩子们比起来,简直是不值一提。但对于我们贫苦的下层百姓来说,也应该算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。我现在想起来,还感到很自豪很幸运。我很敬佩爸爸的远见和毅力,我也感谢爸爸对我的苦心孤诣的教育。虽然因为我的性格和政治上等原因,没有最终实现他的愿望,但和爸爸比起来,我们的命运还是有了很大的改变,也因此,我的后代的命运也有了比我更好的变化(尽管由于神经衰弱等原因,我在教育后代上没有作出什么努力)。这里有爸爸很大的功劳,这也许是爸爸在另一个世界里对我们的荫庇,愿他在天之灵永远安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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